第一百零一章 故园荒虎门散 万国路的风裹着江南初春的湿冷往车窗缝里钻。
王店高速口下道时我特意关了导航语音——这条路本该烂熟于心:高速口拐上万国路再入杭申公路顺着城南路往老城区扎穿七八个红绿灯就是家。
可今天的城南路刚走三百米明黄色施工板就拦在前方“道路施工车辆绕行”的牌子立在路中央像道突然横在记忆里的坎。
踩下刹车停在临时分流口我望着四周陌生的商铺发愣。
从前这排低矮的修车铺如今全换成亮堂的连锁超市连路边梧桐都比两年前粗了一圈。
绕路指示牌歪歪扭扭跟着走了两个路口我彻底迷了向——柏油马路拓宽了老房子拆了一片新商品房的脚手架没拆钢筋在灰蒙蒙的天里支棱着像极了我此刻扎乱的心。
最后把车停在路边找了个穿反光背心的交警。
年轻交警指的路耳熟走起来却全然陌生直到看见巷口那棵老槐树才松了口气。
树还在树干多了块“古树保护”的牌子树下卖早点的摊子换成了奶茶店。
“回来啦?”母亲开门时围裙沾着面粉。
父亲坐在堂屋藤椅上捏着半根烟见了我只把烟蒂在烟灰缸里磕了磕没说话。
我把行李箱搁在门口先问的不是家事是公司:“爸妈我那羊毛衫厂的机器还在吧?” 母亲的手顿了顿面粉落在地上白了一小块。
“还提那个干啥。
”她转身往厨房走声音飘在风里“去年梅雨季长仓库漏雨堆的羊毛衫全霉了味儿散不去扔都没处扔。
机器早锈了你弟说占地方拉去他二婚老婆的乡下当废铁卖了。
” “卖了?”我站在堂屋中央脚边是父亲掉的烟丝。
原以为会急会火大真听到这话只剩喉咙发紧像被霉烂的羊毛堵着。
那是我当初咬牙凑钱买的横机、套口机、提花圆机最忙时车间机器声能盖过巷口叫卖如今竟成了“废铁”。
我张了张嘴最后只吐出一句:“卖了就卖了吧。
” 这次回来我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思。
广东批发生意缺流动资金想做大就得铺市场上下游都要压账期兜里的钱连下个月房租、面料钱都快不够。
本想把机器卖了哪怕几十万的设备存货换五万八万至少能撑到下批货回款。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妈”我坐在父亲对面的藤椅上椅子吱呀响“我这次回来是想筹点钱。
广东那边……缺资金。
” 父亲终于开口烟抽得更凶:“家里哪还有钱?你弟常来要没什么积蓄。
” 正说着楼下传来自行车铃铛声是姐姐。
她拎着布袋子装着给父母买的水果进门见了我愣了愣随即笑了:“哟弟弟回来啦?”把水果放桌上坐下就察觉气氛不对听母亲说完她沉默片刻伸手拍了拍我胳膊:“弟别愁。
外面生意该做做家里有我。
你儿子下半年上小学学费杂费姐供到大学。
” 没提借钱这话却比借钱更让我鼻子发酸。
我别过脸望着窗外老槐树叶子还没抽芽枝桠光秃秃的。
姐姐嫁在本地日子本就紧巴姐夫帮朋友管太阳城酒店她开个小服装店起早贪黑却把话说得干脆。
我喉咙发堵只说了句“谢谢姐”。
机器换钱的念想断了才想起拆迁办前几年给的营业房指标。
当年老城区拆迁拆了我的饭店给了个低价认购营业房的指标地段没定但承诺在老城区租出去也是笔稳定收入。
可现在急着用钱指标不能当饭吃得换成现钱。
我想起毛毛——她大姐的女儿刚嫁人家里有几万闲钱。
第二天一早就去找她:“陪我走趟问问你大姐能不能借我两万。
”毛毛热心肠一口答应骑电动车载着我往城中竹圆弄的小区去。
那天毛毛的大姐、姐夫都在女儿家客厅摆着刚包好的馄饨热气腾腾。
我说明来意连指标的事也摊了:“大姐我借两万这指标给你们。
要是到时候还不上这营业房你们就拿去买算你们的。
” 姐夫放下馄饨皮看了看大姐又看我:“木子不是不帮你。
你也知道最近废品行情好我们正凑钱做废品生意钱都预备好了动不了。
”大姐跟着点头:“是啊你再想想别的辙?” 话到这份上没脸再赖着坐了会儿就走。
出了小区毛毛劝我:“要不问问你姐?”我想了想还是去了她的店。
姐姐正整理内衣裤手里攥着抹布搞卫生听我说用指标抵押借两万沉默良久才开口:“弟不是姐不帮。
你姐夫最近胃不好要做手术家里的钱都得留着应急。
这指标……你自己留着万一以后用得上。
” 我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知道姐姐是真难不是推脱。
算了指标留着也没用不如换点现钱实在。
第三天一早我直接去了拆迁办。
办公室人不多戴眼镜的工作人员听我说要把指标换两万抬头看我一眼:“确定?这指标以后能换三十平营业房现在卖两万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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