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2) 环东路上的经营部终究是转掉了。
签协议那天风挺大卷着梧桐叶扑在玻璃门上簌簌地响。
我站在店门口数着收回的本金单子指尖划过清算单上的数字心里倒没什么失落——虽没赚着大钱可一分没亏已是万幸。
转身离开时瞥见隔壁修鞋摊的老张抬头朝我笑“回建国路啦?”我点头应着脚步竟轻快起来。
是啊该回九州服装店了那间铺着红地砖、挂着竹制衣架的小店才是我实打实的根据地是我的老窝。
回了小店倒也没闲着。
老主顾们记挂着我先前帮着找的毛衫时常有人来店里问“木子上次那种薄款羊毛衫还能弄到不?”我便抽时间跑趟针织厂有时赶上货急就往三姐夫家打个电话。
他总在电话那头笑骂“你这家伙又来支使我”挂了电话没多久楼下就传来“突突突”的声响——是他那辆幸福牌大摩托车车座上总搭着块蓝布怕蹭脏了我要带的货细心得很。
深秋冬初时天刚转凉我又动了跑外地进货的心思。
义乌小商品市场、杭州武林门红太阳广场、常熟服装批发市场连着跑了三天眼睛像筛子似的在摊位间扫就怕漏了什么新鲜样式。
就是在义乌老市场的拐角我撞见了那件儿童茄克衫。
那会儿摊主正蹲在地上拆包缎面布料在日光下泛着软亮的光红、黄、蓝、黑四个色小立领配着铜拉链领口还缝了圈细针织边又洋气又结实。
我捏着衣角轻轻抻了抻问价摊主头也不抬:“拿货8块8。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价在嘉兴开19块8肯定抢手。
当下没犹豫点了100件装了两大蛇皮袋捆好。
临走时又去各个摊位收了些零碎货打包往火车站赶累得胳膊发酸可手心却因兴奋发烫。
果然没猜错。
儿童茄克衫挂在九州店的显眼处第一天刚挂上去就被三个妈妈抢着买走都说“孩子穿这个体面还耐磨”。
那时候老百姓买东西实在很少还价一件净赚11块比卖毛衫利索多了。
三天后我整理货架发现100件竟只剩了件蓝色的样品衣架孤零零晃着我盯着它发了会儿愣猛地抓起包:得再去趟义乌。
这次心气足想多进点。
除了那茄克衫还打算捎些女童的灯芯绒裤子裙子索性从银行取了一万七现金——一万仔细缝在皮茄克的内层口袋针脚走得密不透风比缝棉袄还扎实;剩下七千塞在帆布包里斜挎在肩上沉甸甸的踏实。
坐夜班火车到义乌站时天还没亮侯车室里亮着昏黄的灯零散坐着几个赶早的人空气里飘着泡面和烟草的味道。
肚子饿得咕咕叫我买了瓶千岛湖啤酒、一罐午餐肉找了个角落坐下。
啤酒罐贴在脸上凉丝丝的几口下去倦意像潮水似的涌上来眼皮沉得撑不住不知不觉就靠着椅背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是冻醒的。
脚一落地就被水泥地的凉激得一哆嗦紧接着是钻心的疼——不是冻的是硌的。
我猛地睁开眼第一个念头是摸包肩上空空的斜挎的帆布包没了!心“咚”地沉下去手忙脚乱去摸脚边皮鞋也没了!昨晚特意擦得锃亮的老人头420块在商业大厦买的我去看了两回才舍得掏钱这会儿只剩旁边地上一双黑黢黢的破拖鞋鞋帮磨得卷了边还沾着泥看着就膈应。
我脑子“嗡”的一声浑身都凉了像泼了桶井水。
几乎是凭着本能我攥紧了皮茄克的领口指尖抖着往内层口袋探——硬硬的一团还在!那一万块钱用塑料袋裹了三层缝在衬里的夹层里没被偷走。
我瘫回长椅上后背抵着冰凉的铁皮才敢喘口气可眼泪却忍不住往上涌:七千块现金够进两批货了;那双皮鞋抵得上小店三四天的净利;更别说包里还有进货单和通讯录都是要紧东西…… 侯车室里有人走动我低着头下巴抵着胸口不敢让人看见这狼狈样。
破拖鞋实在脏得没法穿我咬咬牙光脚站起来。
小时候去乡下玩夏天总光脚在田埂上跑那会儿觉得脚底结实得很可这会儿踩在地上才走两步沙石就硌得脚底生疼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
尤其过侯车室门口的碎石路时每一步都疼得我抽冷气低头看脚底已经红了一片沾着几粒灰沙。
正一瘸一拐地挪瞥见路边有个被丢弃的蛇皮袋装过水泥的灰蒙蒙的。
我也顾不上脏捡起来抖了抖撕下半块裹在右脚上剩下半块当绳子松松捆住脚踝——粗糙的塑料磨着皮肤有点疼可总比踩在沙石上强。
就这么一只脚裹着蛇皮袋一只脚光着往市场的方向挪每一步都趔趄。
走了没多远过来辆三轮车车伙师傅蹬着车问:“小伙子去哪儿?”我赶紧招手:“师傅去服装市场!”他停下车打量我半晌目光落在我脚上“你这脚……”我苦笑着指了指脚“在车站睡了一觉鞋被偷了。
”他“哦”了一声没再多问让我上了车。
风从耳边吹过裹着蛇皮袋的脚晃在车外我下意识缩了缩师傅却回头说:“早着呢鞋店都没开先去市场门口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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