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五十来岁黝黑干瘦脸上的皱纹如同被风沙侵蚀过的黄土坡一道深似一道。
他话不多像这老粮库一样沉默。
他在这地方守了快十年经手的粮食堆起来能成山他自己却活得像个影子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
唯一让他觉得自己还有点用的就是和粮库里那帮子“家贼”——老鼠斗智斗勇。
今年的鼠患邪乎得很。
往常也有老鼠偷吃点糟蹋点都在情理之中。
可今年那老鼠仿佛成了精不仅数量多得吓人——夜里听那动静像是千军万马在粮垛间奔腾呼啸——而且个头也大得离谱。
尤其是有只领头的毛色纯白一根杂毛没有体型竟有小半只野猫那么大绿豆眼在黑暗中闪着幽幽的、近乎通人性的冷光。
工人们私下里都管它叫“白毛仙”或是“鼠王”带着点敬畏不敢轻易招惹。
老周起初也没想下死手都是生灵撑走了事。
可他发现这“白毛仙”狡猾异常普通的鼠夹、陷阱根本奈何不了它它甚至能领着鼠群专挑那上好的黄豆、玉米啃留下的粪便都带着一股子嚣张气。
粮库主任下了死命令再控制不住鼠患年底总结没法写他这个管理员也就当到头了。
老周心里憋着一股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
他想起了家里瘫在炕上等药钱的老伴想起了顶替他岗位、在车间里三班倒的儿子那疲惫的眼神。
他不能丢了这个饭碗。
一咬牙老周托关系弄来了那种据说最“管用”的剧毒鼠药。
粉红色的颗粒带着一股甜腻又刺鼻的怪味。
拌上新鲜的玉米面时他的手有些抖。
他知道这药的厉害据说能毒死一头犍牛。
分发毒饵那天晚上粮库里出奇地安静只有风刮过铁皮屋顶的哗啦声。
老周仿佛能感觉到在那无数个黑暗的角落里有无数双小眼睛在盯着他盯着他手里的死亡。
他心一横把毒饵撒遍了角角落落。
那一夜老周睡得极不踏实。
梦里似乎总有“吱吱”的尖叫声不是平时的窸窣而是那种濒死的、充满了怨恨的哀嚎。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老周推开粮库厚重的铁门一股浓烈的、混杂着血腥和药物气味的恶臭扑面而来熏得他几乎栽一跟头。
借着昏暗的光线他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景象——粮垛之间通风管道下面排水沟沿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老鼠的尸体大大小小层层叠叠。
有的蜷缩成一团有的四肢僵硬地伸着嘴角凝固着暗红色的血沫。
整个粮库像一个刚刚经历了一场残酷屠杀的战场。
而在库房正中央那块空地上赫然躺着那只“白毛仙”。
它比活着的时候看起来更大些白色的毛发依旧耀眼但身体已经僵硬四爪微微蜷缩尖嘴微张那双曾经幽光闪烁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两个空洞的、凝固着无尽怨恨的黑点。
它死得似乎很不甘姿态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庄严。
老周的心猛地一抽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上天灵盖。
他强忍着不适叫来几个临时工用铁锹把老鼠尸体铲进麻袋拖到粮库后头的荒地里挖了个深坑埋了。
处理“白毛仙”时没人敢动手最后还是老周用铁锹小心翼翼地把它铲起来那尸体轻飘飘的却像有千斤重压得他手臂发酸。
他把它单独埋在了离粮库更远的一片乱草丛里心里默念了几句“冤有头债有主早点投胎去吧”。
他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然而真正的怪事才刚开头。
先是电路开始出问题。
好好的电线明明前几天刚检查过突然就短路了。
保险丝换了一次又一次总是不明不白地烧断。
有时候深更半夜整个粮库的灯会毫无征兆地“啪”一声全灭陷入死一样的漆黑。
过了一会儿又自己“啪”一声亮起来。
电工来查了几次查不出毛病最后搓着手对老周嘀咕:“周师傅你这儿的电邪性啊。
” 紧接着是粮食。
鼠患是绝了再听不到那令人心烦的啃咬声。
可那些堆积如山的粮食却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霉变。
尤其是靠近墙根和角落的粮囤昨天看着还是金灿灿的隔一夜再看表面就蒙上了一层灰绿色的霉斑散发出一股潮湿、腐败的气息。
仿佛有一种看不见的、阴湿的力量在疯狂地侵蚀着这些生命的根基。
这可都是公家的粮食啊!老周急得嘴上起泡加强通风、翻晒都效果甚微。
那霉变像是从粮食内部发生的带着一种赌气似的、同归于尽的决绝。
最让老周恐惧的是夜晚。
自从埋了那只“白毛仙”他每晚睡觉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清晰地感觉到——有无数细小的、冰凉的爪子在他的被褥上、在他的脊梁上、甚至在他的脸上轻轻地抓挠。
那感觉如此真实带着轻微的嗤嗤声让他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与此同时耳朵眼里就像钻进了无数只小虫子嗡嗡作响仔细听那嗡嗡声又汇聚成一片细碎、尖锐的“吱吱”声不像平时的鼠叫倒更像是一种嘲弄的、怨毒的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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