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小院僻静清冷仿佛与远处围城的喧嚣杀伐隔绝在两个世界。
李铁崖换上了那身半旧的青色襕衫头上戴着方巾对着屋内一方模糊的铜镜试图模仿记忆中那些落魄书生的神态。
镜中映出的却是一张线条硬朗、皮肤粗糙、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戾气和疲惫的脸庞尤其那双经历过太多杀戮的眼睛即便刻意放空也依旧锐利得骇人与这身文弱打扮格格不入。
他蹙紧眉头努力放松面部肌肉让眼神变得茫然些甚至尝试微微佝偻起背脊。
但那条空荡荡的袖管无论如何掩饰都显得异常突兀。
小乙在一旁看着眼圈泛红忍不住低声道:“铁崖哥要不……要不咱别去了……这……这根本不像啊……” 李铁崖没有回头只是透过模糊的镜面看着小乙担忧的倒影声音低沉:“像不像都得去。
” 他知道这很难。
杀气可以内敛但经年累月形成的彪悍气质和武人习惯绝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
更遑论他这条无法掩饰的残臂。
混入盘查严格的围城接近戒备森严的目标每一步都如同走钢丝。
但他没有时间慢慢磨练演技。
王处存的耐心是有限的瀛州的局势也可能随时生变。
他不再对着镜子较劲转而拿起那几份伪造的路引和身份文书仔细揣摩上面的细节:姓名、籍贯、功名、来瀛州投亲(一个早已在战乱中不知所踪的远房表叔)的理由……每一个细节都必须烂熟于心经得起反复盘问。
然后他开始记忆那张精细的城内地图。
郑元规的宅院位置、周边街巷布局、巡逻队经过的时刻、几处可能利用的废弃房屋和排水沟渠……他如同最精密的机械将这一切信息强行烙印在脑海深处反复推演着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及应对方案。
接下来的两天他几乎足不出户。
除了必要的进食和短暂休息所有时间都用来模拟和记忆。
他让小乙扮演盘查的守军士卒用最刁钻的问题反复诘问他的身份来历。
起初还时常卡壳或流露出武人习惯渐渐地他的回答变得越来越流畅自然眼神也刻意模仿出一种读书人特有的、带着点迂腐和惊惶的神气。
他甚至开始练习用右手进行一些书生常有的小动作比如紧张时搓手指、扶方巾尽管动作依旧显得有些僵硬笨拙。
第三天夜里他将小乙和那几名老伤兵叫到跟前。
“我走后你们守好这里。
若五日内我没有回来或城外有大军异动”李铁崖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你们立刻分散逃走往南去别再回义武军。
” 小乙脸色瞬间惨白:“铁崖哥!” “这是军令!”李铁崖打断他目光扫过几名同样面露悲戚的老兵“活下去。
别做无谓的牺牲。
” 他将王处存赏赐的大部分金银留下自己只带了少许碎银和那几包药粉、匕首以及最重要的地图和文书。
第四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李铁崖最后检查了一遍周身将那身襕衫整理得没有一丝褶皱方巾戴得端端正正。
他看了一眼小乙和老兵们没有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浓重的夜色之中向着瀛州城的方向潜行而去。
他选择的潜入地点并非防御最森严的主城门而是地图上标注的一处相对偏僻、靠近废弃区域的城墙段。
这里巡逻的间隔稍长且墙根下杂草丛生便于隐藏。
如同上次潜入黑石堡一般他利用飞爪和夜色掩护艰难地攀上城墙。
这一次他只有一条手臂可用难度倍增。
有几次险些失手滑落全凭惊人的核心力量和意志硬生生稳住。
翻越垛口时他刻意制造了一点轻微的响动引得远处一名哨兵探头张望但他早已伏低身形屏息凝神融入了墙内的阴影中未被发现。
成功潜入。
城内的景象比想象中更加破败萧条。
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尔有巡夜的更夫或小股叛军巡逻队经过脚步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恐惧、压抑和物资匮乏特有的霉味。
李铁崖压低方巾微微佝偻着背尽量让自己显得不起眼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向着接头地点——一家位于平民区边缘、早已关门歇业多时的小茶馆摸去。
一路上有惊无险。
偶尔遇到盘查的巡夜队他便拿出那套准备好的说辞眼神惶恐语气带着落第书生的失意和投亲不着的茫然竟也勉强蒙混过关。
只是他那条空荡的袖管总会引来额外的审视但他解释为途中遭了兵灾被溃兵所伤倒也合乎情理。
终于在天色将明未明之时他找到了那家名为“清源居”的破败茶馆。
门窗上积满了灰尘招牌歪斜。
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跟踪才按照暗号有节奏地轻轻敲了敲门板。
片刻后门内传来一个苍老而警惕的声音:“谁啊?打烊了不卖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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