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贞元年间苏州城西有处年久失修的青瓦宅院墙头探出半枯的石榴枝。
这日黄昏卖胭脂的货郎经过巷口忽听见院里传来琵琶声如冻泉乍破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起。
货郎缩颈嘀咕:“奇哉!裴员外家败落十五年竟还有人弹曲?” 院内确有个青衫男子正在拂弦。
他指节因冻疮肿得发亮拨弦时却稳如老松。
残阳透过破窗棂照在他脸上照出三分书卷气七分落魄相。
此人身世说来话长——原是长安裴家嫡孙名琰字怀玉。
昔年裴府夜宴七岁幼童当众作《明月赋》惊得翰林学士摔了酒杯。
谁知十四岁遭族叔构陷被夺了家产赶出长安流落至此靠抄经度日。
琵琶声忽止。
裴琰从怀中掏出块褪色绣帕盯着角上“云深”二字出神。
这是昨日在当铺偶得的——他当掉最后一套湖笔时掌柜正拿着这帕子拭灰。
见那苏绣针法眼熟他竟用三日饭钱换了下来。
“笃笃笃!”门环骤响。
开门见是个戴帷帽的少女提着药包气喘吁吁:“可是裴先生?济世堂孙大夫让送当归来。
”话音未落北风掀开皂纱露出双小鹿似的眼睛。
裴琰怔住——这眉眼竟与记忆里某个模糊影子重叠。
少女放下药包却不走踮脚望见案头琵琶:“先生会弹《凉州词》么?我阿姐当年...”忽察觉失言捂嘴便跑。
裴琰追出门只见青石板上落着枚银丁香耳坠捡起时嗅到淡淡杜若香。
当夜暴雨倾盆。
裴琰正对孤灯补袍子忽闻后墙“扑通”一声。
拎灯照看槐树下趴着个血人腰间金牌刻着“淮南节度使府”。
那人塞来染血油布包气若游丝:“漕运...账册...”话未竟便断了气。
裴琰翻看账册倒抽冷气——竟是盐铁转运使刘昶私贩官盐的罪证!正心惊肉跳门外马蹄声如雷震。
他急中生智将账册塞进琵琶腹腔刚掩好尸首大门已被撞开。
“搜!”领头校尉刀尖滴雨忽瞥见裴琰手中油布包夺过展开却是《金刚经》。
此时里屋传来稚嫩童声:“爹可是官差来修漏雨的瓦?”但见个总角小童揉眼走出自然得仿佛在此住了十年。
校尉狐疑地瞪向裴琰:“你儿子?” 裴琰喉结滚动忽觉衣角被轻扯三下——这是长安世家子弟遇险时互通消息的暗号!当即搂住小童苦笑:“犬子无状军爷见谅。
”校尉悻悻离去那小童却歪头一笑:“阿娘让我送鱼脍来的。
”递过食盒便钻出狗洞消失不见。
三日后裴琰按食盒暗格字条赴约城隍庙。
月光下昨日送药少女正褪去粗布衫露出遍地缠枝莲纹的锦襦裙:“怀玉哥哥可还认得武宁节度府杜家的蘅芜?”裴琰手中灯笼“啪”地落地——十二年前被抄家的杜司马幼女竟还活着! 原来那夜小童是杜家旧部之子。
漕运账册关系重大淮南节度使欲借此扳倒刘昶却遭暗算。
如今证据在裴琰手中已成各方势力角逐的焦点。
“刘昶三日后抵苏州。
”蘅芜递来鱼肠剑“他认得你的琵琶——当年教坊司首座苏云深是你生母吧?”裴琰如遭雷击。
母亲因《霓裳怨》获罪赐死时他才五岁。
只记得刑前母亲咬破手指在琵琶背面画了朵半残梅花。
当夜裴琰疯似的刮开琵琶漆面果然见梅花纹路里藏着密信!更惊心的是信末写着:“吾儿若见云深之徒杜蘅芜当以性命相护。
”原来两家母亲本是乐坊知己早为子女订下婚约。
次日清晨裴琰易容成卖炭翁潜入码头。
但见漕船卸货处苦力搬运的盐包竟掺着黄土。
忽闻鞭响监工厉喝:“刘大人亲查!闲杂退散!”八抬大轿落地走出个戴翡翠扳指的官员。
裴琰瞳孔骤缩——这分明是当年构陷他的族叔裴允! 电光石火间往事翻涌。
十五年前那个雪夜裴允攥着他手在认罪书上按印狞笑:“要怪就怪你娘知道太多...”此刻账册重量沉甸甸压在心口。
裴琰低头退避却与挑夫相撞腰间玉佩滑落——正是裴家嫡传的蟠龙佩! “拿下!”裴允厉喝未落斜刺里冲出群乞丐打翻兵丁。
混乱中有人塞来船牌:“酉时三刻虎丘画舫。
” 华灯初上时裴琰抱着琵琶登上烟花画舫。
珠帘后伸出纤纤玉手:“公子可愿为妾身奏《雨霖铃》?”抬眸见个戴面纱的花魁眼角朱砂痣与记忆里母亲画像一般无二!曲至半阕忽闻甲板喧哗。
花魁猛地扯下面纱——竟是杜蘅芜! “快走!刘昶已知账册在...”话音未落箭雨破窗而入。
蘅芜转身挡在裴琰身前肩胛绽出血花。
此时舫外传来长笑:“好侄儿不如用账册换这姑娘性命?”裴允持弩逼近忽见裴琰反手拨弦琵琶腹中射出三枚银针! 原来这琵琶内藏三十六道机关本是苏云深防身之物。
裴允捂喉倒地时舱门轰然洞开淮南节度使亲兵蜂拥而入。
为首老者捧起账册老泪纵横:“杜司马、苏大家老夫终能替你们昭雪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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