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越州宴这座临时堡垒依旧在沉重却有序地运转。
瘟疫的阴影并未完全褪去每隔几天总会有新的身影带着病容在家人或邻居忧惧的目光中被搀扶进来默默走进那一个个象征着生死未卜的隔间。
但比起最初的混乱与绝望情况确实好了许多。
新发病者的症状似乎不再那么凶险发病的间隔时间在拉长新增的人数也日渐稀少。
一丝希望如同冬日里顽强穿透云层的阳光艰难地渗入这方封闭的天地。
林暖的身影穿梭在忙碌的人群中却比往日沉默了许多。
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沉淀着化不开的忧虑焦点总是不由自主地投向三婶所在的那个隔间。
每日雷打不动她都会端着一碗温热的汤水或粥食隔着那扇沉重的木门絮絮地跟里面的三婶说话。
话题有时候翻来覆去无非是小阳、小堂两人的点滴琐事甚至还和她商量起了两人的终身大事以及关于今年开春后扩建养殖场的计划。
林暖这会有些想开了三叔三十七就没了这个时代意外来的也许比明天快有些事是该早些安排。
这是三叔生前最大的念想如今也成了支撑三婶挺下去的支柱都说“心脉受损人靠一口气”三婶的那口气就全系在这两个孩子。
接下来几天刘姑姑也发起了低烧咳喘不止只能无奈地也走进了一个隔间…… 命运似乎总在绝望处透出一线生机就在刘姑姑病倒的这一天一个令人振奋的是卢江玉——在云海道长不厌其烦、反复诊脉确认后终于被宣告痊愈了! 这无疑是这段时间来最好的消息!它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每一个疲惫不堪的人心中。
卢江玉推开隔间的门走出来时脸色虽仍有些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清亮和坚定。
他所在的隔间被仔仔细细地消毒了一遍暂时空置着卢江玉没有立刻离开这个困了他多日的地方他默默地留下来挽起袖子帮着熬药、分发饭食、清理污物哪里需要人手他就顶上去。
直到两天后又一位康复者走出了隔间他才重新踏入了更广阔的越州防疫战场。
这次脱险的人是三婶! 三婶真的挺过来了三叔走后第八日三婶被确认已然康复但云海也说三婶以后可能很容易受寒且咳嗽也会断断续续延续一段时间需要注意保养。
三婶也没有离开越州宴白天帮着林暖他们干活晚上就抱着三叔的骨灰坛子入睡。
有人出去也有人进来。
就在卢江玉离开越州宴不久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卢江玉的父亲林暖的义父越州城的承务郎卢光卢大人竟也病倒了被两名衙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送进来的。
在冷酷无情的瘟疫面前没有官民之别没有老幼之分。
卢光大人也没啥优待被迅速而果断地送入了属于他的隔间顶多林暖每天发着孝心给他多送点粥食。
日子就在这希望与绝望交织的拉锯中沉重地向前碾过。
一封便是两个多月的光阴。
越州宴的门扉紧闭隔绝了外面的季节更替也隔绝了生死悲欢。
这两个月里强如云海道长也曾短暂地倒下被病魔关进了隔间。
幸而他体格强健仅仅三天便奇迹般地击退了病邪重新披上道袍继续救死扶伤。
泼辣能干的陈五嫂子也没能幸免但她如同顽强的蒲草挺过了难关。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如此幸运。
总有一些生命在病魔的反复折磨下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哀泣或孤独的沉寂中永远地合上了双眼。
值得庆幸的是九成的人在云海道长和众人竭尽全力的救治、照顾以及自身顽强的求生意志下病情慢慢稳定身体逐渐康复脸上重新有了血色。
小月儿在三叔去世后的第三天终于从昏沉中苏醒高烧退去开始能正常地喝下米汤小脸上也恢复了一点生气。
孩子的逐渐康复也照亮了大家伙的心不过因为她父亲冯雷的发病林暖只能忍着心疼继续把小月儿搁在病房告诉她:“等你爹爹好了一起回家。
” 六岁的娃娃帮她老父亲端碗喝粥倒也没什么问题月儿经历此一劫也长大了不少懂事了许多。
时间无声地流淌。
康圣九年元月林暖在越州宴度过了十八岁生辰。
二月初四对林暖和越州宴来说这是一个值得铭记的日子。
越州宴已经整整十天没有出现新的病患而最后三个留在隔间里的病人也在云海道长欣慰的目光中被确认彻底康复可以离开了。
当最后一名康复者带着虚弱的笑容走出隔间整个越州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不是死寂而是一种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下来的安静一种漫长的黑暗即将迎来黎明的平静。
所有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那扇紧闭了两个多月的大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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