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震惊之至看着章越没说出话来。
官家听章越言语满脸阴霾气息不能平。
他身为皇帝已有十年觉得天下最大之弊便是文官或者说整个官僚集团不能依他心意办事。
他之前觉得王安石还可以是以天下为己任的虽说屡次顶撞于他。
但王安石如此他儿子王雱呢?他所提拔起来的邓绾吕嘉问呢? 特别是吕惠卿走时自曝将韩绛王珪以下所有大臣都数落了一通令官家对这些官员的印象着实有些破灭。
臣子表面和内里完全是两张面孔全是算计和厉害。
更要紧是他认识到官员们所组成的官僚集团似一个绵密的大网。
他们一个个人似不足为道但构成了这张大网却压得自己几乎窒息。
吕惠卿回京之后又向天子禀了不少王安石之事。
虽说私节无碍但目无君上肯定是有的。
他给吕惠卿的私书多有‘无使上知’之词。
这使他下了最后罢王安石宰相的决心。
至于章越指责他的听言之弊这是最令官家生气的。
有谁喜欢整天被人批评的?更不用说九五至尊的天子。
官家以为他对臣下的宽仁虚心纳谏会让臣子们对他感恩戴德知道他是可以辅佐的贤君。
哪知道换来的却是臣子们一次又一次的【蹬鼻子上脸】此着实寒了他的心。
所以他不许苏轼回京已是一个表态了不过还是给彭汝砺等大臣直言进谏的机会。
再说批评自己的韩琦王安石韩绛都罢了他们毕竟都是先帝甚至仁宗皇帝留下的臣子自己使不动他们但吕惠卿章越则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
他本以为章越会与自己同心同德一起谋划这灭夏之事但章越也在这件事上反对他。
这一次居然面责于他! 不过官家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气一如即往地纳谏道:“朕听言确有不周之处。
” “但朕之原意以伐西夏为大业灭此心腹之患自是一切皆因为之。
无论经济民生还是政治军事一起都当以伐夏为经!当初卿劝朕当以五年之后平夏如今只余三年卿当年说过的话卿忘了但朕可没忘!” 而章越也知道官家此刻心底感受朕换下王安石让你和韩绛来为相公是你们不似王安石那般对朕大呼小叫。
没料到王安石走了今日韩绛顶撞朕你也如此? 章越本有那么点愧疚的但仔细一想我有什么好愧疚的? 东晋时王与马共天下那是天子与世族共治天下。
唐时那也是皇帝与世家的贵族共和。
宋则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说白了此天下非你天子一人断之! 这又不是明清二朝。
王安石整天怼你受不了以为换个宰相就不怼你了? 我不怼你天下人就要怼我了! 二者之间孰轻孰重? 而且官家灭夏还按着时间表来如果说五年后灭夏那么就是在【熙宁】十二年以前完成一切对夏进攻事宜。
按照当初王安石拟定的【调一】天下的方略整个国家的资源配置一切为【伐夏】为优先配置其余全部让步。
章越正色道:“陛下灭夏与利民二事并不冲突只是缓急不同。
” “我大宋之患在于内而不在于外而西夏之患在于外而不在于内。
” “先理政修民再谋伐夏之事方才是万世之举。
还望陛下以利民为急伐夏为缓!” 官家则道:“此言差矣当年仁宗之仁乃不忍为白骨换虚名最后与夏议和以至于有庆历之辱。
” “减役钱可以一时利民但灭夏才是利国利民万世否则陛朕当年为何要委卿攻取熙河之事也是为伐夏铺张。
” 章越心道攻取熙河是我与王韶提出来的啥时成了你的全盘谋划。
官家继续道:“一味趋以仁义只会水弱易玩。
朕亲政十年了国策也当变一变以法易儒。
如今国家当以灭夏为急利民为缓!” “朕本意托付卿伐夏之事但卿若不赞成朕伐夏之事。
那卿且去西北替吕惠卿回来!” 章越闻言心底大怒天子居然在自己面前玩这手段。
吕六这大马猴也配和我章三比? 章越面上不动于色看了一旁的石得一一眼不知是不是他将自己不愿去西北话泄漏给了官家。
此刻他沉静地道:“陛下吕惠卿之才胜臣十倍臣本萤虫只配伏草而游哪敢与当空皓月争辉。
” 官家闻言一愣不过他也见惯了官员们以退为进的操作道:“那便如此。
” 官家说完看着章越神色却见他神色丝毫不变。
对章越而言方才可能有些气话但如今却是已经理解消化。
宰相又如何?说到底也是一份工作而已。
章越当然知道皇权与相权抵触之弊。
明朝无宰相之名还有内阁大学士之实。
到了清朝就真没宰相了而清之官员素质也是历代来最滑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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